所谓的都市传说,尽管总是没什么可信度,它们却始终潜伏于各个角落,像是被遗忘在阴影中的黑色盒子一样,等待着有人无意中相遇并将其打开。
而对于已经打开了盒子,身处其中的人,往往也会就此失去回归正常生活的可能,在非日常的漩涡里越陷越深。
只是,对一名十七岁的少年伊宫佑而言,这样的异变给他带来的更多是享受,而并非恐惧。
独自一人在家的少年坐在电脑桌前,躺在嘎吱作响的旋转椅上。房间内一片漆黑,只有开着显示屏的电脑提供了屋内唯一的亮光。
“现在是什么时候?”
佑抬起头,对着头顶上的时钟“问”道。
“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,阁下。”
令人诧异的时,这只老式挂钟生硬地扭了扭它那圆滚滚的身子,居然真的回应了少年的话。
“就快到了……”
佑拿起手机,上面空空如也——只有他与一名年龄相近的少女之间的合照作为屏保。
“您真的不再考虑下吗?魔女会听从我等的建议,您可以从诅咒中逃离的。”
与那只钟表一样,佑手中的手机也发出了声音,每一句话都会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手机屏幕的最上方。
“魔女……么。”
佑抬起头看着上方的天花板,没做回答。
“七日魔女”,这是流传于少年所在小镇的一个颇为有名的都市传说。传闻中捡到魔女信物的人将会在七天后被魔女从人世间带走,从此失踪。
当然不仅于此,在这七天里,被魔女所盯上的人将会一天一天地陷入怪异的漩涡中无法自拔,深夜起起伏伏的哀嚎,黑暗中于背后响起的低沉悲鸣,身边的一切都仿佛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——怪诞的现象在七天之内会疯狂地侵蚀受害者的心智,很多人在魔女到来之前就已经因此而发狂。
直到魔女降临之夜来临,或是死去,或是成为魔女手中的牺牲品,在捡到信物的那一刻,就已经注定了会以悲剧收场——
「传说里似乎是这样的,不过……」
佑再次看了眼头顶上的时钟,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。
所谓的“怪诞现象”,实际上是身边的物品都有了自己的生命,它们拥有自我意识,拥有自己的性格,也能够与人类进行对话。虽说刚刚出现时都会搞些恶作剧,但在一个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害怕的人面前,这些恶作剧渐渐也都停止了。
而时到今日已经是第六天的深夜,佑与这些会说话的物品们也早已没有了隔阂。
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漫长,百无聊赖的佑拿起桌子上的圆珠笔,按了按笔帽。
“痛!”
听到手中传来的声音后,佑面无表情地又按了两下。
“啊痛。痛啊!喂小鬼你在干什么!”
每按一次圆珠笔都会发出一声惨叫,倒是给寂静的屋子里增添了一点活力。
“要说最后想听些什么声音的话,果然还是这个比较治愈吧。”
“别把咱当玩具——啊痛——你倒是好好用咱写字——痛痛痛——喂好好听别人说话!”
“不过对您而言,最后想要见到的,其实还是您的妹妹吧。”
在圆珠笔还在持续悲鸣的时候,手机突然插了一句进来,结果遭到了其他两位的围攻。
“笨蛋,那是不能说的事情啊。”
“啊……抱歉,阁下,它应该不是有意的。”
“又不是什么需要藏起来的事情。”话虽如此,佑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圆珠笔,再一次独自躺在椅子上,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。
在父母相继因病去世后,与佑相依为命的妹妹伊宫恋也患上了和他们一样的绝症,并已经在数天前离开了人世。“唯独自己没有受到诅咒”,自从妹妹患上病症后,伊宫佑就一直对此耿耿于怀,原本所期待的自己也被查出同样的症状如今已经不再成为可能。
所以,当妹妹走后,他却无意中捡到如都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、象征着魔女信物的十字架的时候,佑的心中甚至因此而感到了一丝慰藉。
终于自己也要成为被诅咒的一员了。
他从口袋里翻出银白色的小十字架,举在半空中观察着。
只有手心大小地十字架做工却十分精细,细腻的纹路和真银的反光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其造价的昂贵。不过十字架的中心刻着“菖蒲”两字,有些意义不明。
或许这是魔女的名字——或是某种代号,佑没有对此深想太多,他也没什么兴趣。
“马上就能见到你了,恋。”
他所感兴趣的只有,魔女带走自己的生命后,能否有希望与妹妹重逢这件事。
或者自己就此彻底消失——那对孤身一人的佑来说也会是个不错的结局。
时间即将指向十二点整,陪伴了佑六天的“朋友们”也都不约而同地失去了声音。
等待的那一刻终于要来了。
“七日审判”的最后一天,将是魔女来临的一日。
时钟响起异于往日的刺耳噪声,时针与分针的重合宣示着终日的到来,回音环绕于漆黑狭小的屋内,直至阴影也随之舞动,暗色的墙壁上荡漾起阵阵漩涡——
随即铁链的清脆回响于少年的身后奏起,以黑色斗篷披着全身的魔女将面容藏在了深黑的帽檐阴影下,仿佛要填满屋子一般的硕大镰刀与魔女的身影一同从墙壁上渗出,刀刃最终架在了伊宫佑的脖子上。
“可以将十字归还给我吗。”
魔女的声音听起来比佑想象的年轻许多,在他的臆想中所谓的魔女本可能是老巫婆一类的老年妇女,但实际听起来却像是十六七岁少女的声音。
“那,是时候道别了吧。”
佑没有马上搭理身后的魔女,而是对几个朋友笑了笑。
“您真的不考虑第二条路吗?”
或许是出于不舍,墙上的时钟再一次询问道。
“嗯,都是我应得的,没什么不好。”
除了他自己以外,这个屋子里的一切就是最了解他的亲人。而这也是妹妹去世以来,他第一次露出笑意。
话说完了。
伊宫佑将转椅反转,真挚的目光朝向了等待已久的魔女小姐。
那是一名戴着乌鸦面具的长发少女。佑能够感受到面具后的目光,他也因此安心了一些。
“谢谢你为我带来的一切,魔女小姐。”
这一次,是面向魔女的道谢。
随后少年闭上了双眼,脑海里浮现出手机的屏保,那是他与妹妹之间最后的照片。
魔女不声不响地稍稍抬起了镰刀,看上去是要挥刀的准备姿势——
但少年却迟迟没有迎来自己想要的结局。
他困惑地睁开眼,看向面前的魔女。
魔女抬起镰刀,那并非想要收割的意思。
那只是,收回了她的死亡宣告。
佑想要问些什么,但所有的话都在即将开口的那一刹那卡在了喉咙里。
“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?”
“……啊,可以。”
面对魔女突兀的询问,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给出了肯定答复,他自己也有些诧异,还因此而思索了一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。
「我并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。」
当他再度看向魔女时,答案似乎呼之欲出。
「我只是,在回应她的眼泪。」
在魔女晶莹的泪珠滑过面具下的脸颊,滴落在地的一瞬间,伊宫佑与自己那荒诞的答案一同,陷入了沉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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